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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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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格外寧靜,忽然“吱呀”的一聲,這份寧靜便被打破。

頃刻間雞鳴狗吠之聲相聞,熱鬧得緊,一家農舍的大門打開,從裏邊走出了幾個人人來。走在最前邊的是一位穿著紫色雲錦長袍的公子,身邊跟著一個小廝,他身後跟了一對年邁的老夫妻,滿臉都是笑:“公子,再往前邊去二十裏,就到華陽了。”

嘉懋拱了拱手:“多謝兩位老人家。”

老夫妻連忙擺手:“公子實在太客氣了,借宿一晚,還給了半兩銀子,我們收了都覺得實在不好意思哪。”

“沒事沒事,二老別太惦記這事,我們家大少爺素來大方。”小廝連忙幫著嘉懋作答,才一轉頭,就見嘉懋已經鉆進了馬車裏邊。

從江陵去華陽有些遠,差不多趕了四日路程才到華陽,馬車進城已經是快到辰時,嘉懋望著遠遠的一線城墻,心中一陣陣甜。

有八個月沒見到過她了,嘉懋板著手指頭算,不知道相宜長高了多少,最近過得如何。他安排在華陽的那長隨將相宜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,可他卻總覺得還不夠,只盼著能到她身邊,看著她的眼睛,聽著她的笑語,才能放得心下。

馬車進了城,長驅直入到了城南,聽說是來找駱小姐的,那門房搖了搖頭:“姑娘已經出去了。”

“出去了?”嘉懋有幾分吃驚:“她去了哪裏?”

“自然是去了城北的茶園。”那門房咧嘴笑道:“初六開始,我們家姑娘就開始到那邊忙去了,就等著開春搬到茶園那邊去住了。”

去茶園住?嘉懋只覺得有些不敢相信,他聽說了相宜買茶園的事情,可卻沒想到相宜竟然打算搬到茶園去住。茶園那些地方,是能住人的不成?山風大,春天遇著陰雨天氣,肯定還會處處漏水,一想到這些,嘉懋的眉頭便皺了起來,他可得好好勸勸相宜,她那瘦小的身板,怎麽能禁得住風雨?

“快些,去城北。”心心念念的想著她,唯恐去晚了相宜就會被山風刮跑了一把,嘉懋心中緊張得快說不出話來。

原來他是這般在乎著她。

茶園裏一片蕭敗的景色,才正月初八,春風還沒來得及送過山來,整個茶園裏呈現出一種灰綠的顏色,有些葉片上還有著斑駁的褐色痕跡。茶園的圍墻有些低矮,大門卻還是留出些寬度,站在門口朝裏邊一望,就見擠擠密密的茶樹叢中,有幾進屋子,白色的墻面黑色的蓋瓦,整整齊齊的佇立在一片灰綠之中。

地面上有些泥濘,嘉懋撩起雲錦袍子,在腰間挽了個結,這才小心翼翼的選著幹凈地方往前邊走了過去。茶樹差不多到他的肩膀那般高矮,樹與樹之間只留了一條一個人過身的小路,嘉懋從茶樹裏穿了過去,遠遠的望著,就像是在坐船漂洋過海一般。

小廝在前邊替嘉懋開路,撥開茶樹枝子,一只手拿了根棍子在地上敲打著:“這時候也不知道有蛇出來沒有。”

嘉懋激靈靈打了個冷顫,仔細一想,這蛇出來還早,現在正月的天氣,到處都還是冰天雪地,蛇又如何會爬出來。他沖著小廝皺了皺眉:“凈會亂說,以後小爺不帶你出來了。”

小廝這才停了嘴,將手裏的棍子扔開,兩步奔到了那幾進屋子面前,拍了拍門:“有人在嗎?”

從大門後邊探出一個腦袋來:“你們找誰?”

“我們找駱小姐,她在裏邊嗎?”嘉懋趕著上前來,站到了臺階上,將雲錦袍子放了下來,華貴的紫色在那灰色的墻面前格外鮮亮。

那人見著嘉懋是個貴介公子,臉上露出了笑容來:“我們家姑娘去茶園裏邊幹活了。”

“茶園裏幹活?”嘉懋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在哪邊?勞請帶我過去瞧瞧。”

那人手往南邊指了指:“今日聽說是要去給南邊的茶樹剪樹枝,公子自己去找找罷,我還有活要幹呢。”

沒有辦法,嘉懋只能由長隨陪著,順著南邊山坡走了過去。

南邊的茶樹似乎更高了些,走在樹叢裏,只能見著前邊幾尺之遠的地方。嘉懋的目光在那一片灰綠裏穿過來望過去,始終沒見著有什麽身影。

小廝抱怨了一聲:“這是去了哪裏?怎麽走這麽遠還不見人吶?”

話音剛落,就聽著不遠處有了說話的聲音,好像就在耳邊響起,可眼睛卻望不見人的身子。嘉懋來了勁頭:“啰嗦什麽,快些走!不該就是在前邊了?”

撲騰騰的飛起幾只驚鳥,灑落了一陣振翅的聲響,茶園仿佛生動起來,就聽著那邊有人在細細的唱著歌:“茶山上的那個小阿妹,模樣俏來十指尖……”

“相宜!”嘉懋大聲喊了一句,就聽著餘音裊裊,不住的回旋著。

“誰找我家姑娘?”這回答倒是十分清脆響亮,嘉懋站在那裏,見著樹影晃動,忽然從路的左邊走出來一個背著竹簍的少女來。

“容大少爺!”連翹很是驚訝:“怎麽來這裏了?”

“我來金玉坊巡查,順便來找駱小姐。”嘉懋有些不好意思,只能找了個借口:“她在哪裏呢?怎麽跑到茶園裏來住了?”

連翹指了指茶樹一側:“我們家姑娘正在剪枝子哪!”

嘉懋跟著連翹往樹叢裏鉆,低著頭從茶樹下邊繞來繞去,繞了好一段路程,才見著那邊有幾個人,每人手中拿著一把大剪子,正在忙著剪去枯枝,地上落了一地的細碎枝條,棕褐色與灰白色,縱橫交錯。

“相宜!”嘉懋熱切的喊了一聲,眼睛停在那穿著藍灰色棉袍的少女身上,心中一陣溫暖,早先的辛苦不翼而飛。

相宜從樹下轉過臉來,在暗綠的茶樹襯托下,潔白如玉的臉頰更是溫潤如玉,她淺淺一笑,嘴唇邊露出兩個梨渦:“嘉懋,你怎麽來了?”

嘉懋走過去,從相宜手裏將剪刀拿下:“你怎麽能來做這事情呢?”他一把攥住她的手看了看,虎口那邊有一個水泡,隱約的透明顏色,裏邊的水似乎還在流動:“你自己瞧瞧,你這雙手,可是幹這粗活的?”

“嘉懋,我接你外祖母了楊老夫人的信,說這個時候最好先將茶樹修剪下,把枯枝都去了,更有利於茶樹的生長。可現兒才是初八,茶園裏做事的人要十六才上工,”相宜笑著將手抽了出來:“我就帶著他們過來,自己先剪剪。”

“你讓他們剪就是了,何必自己來動手。”嘉懋嘆著氣道:“你瞧瞧你這手掌都成什麽樣子了?趕緊回去拿針挑了,將水擠出來,然後再搽點藥膏,好好的養著。”

相宜抿嘴笑了笑,將剪刀拿起來:“嘉懋,不礙事,我一點都不疼。”

嘉懋心中一急,將她手中的剪刀奪了過來:“那我來幫你剪。”

“少爺,少爺!”旁邊站著的小廝愁眉苦臉道:“還是小的來剪吧。”

剪刀轉了一圈,到了那小廝的手上,連翹走到他身邊,教他如何修剪樹枝,一群人慢慢的越走越遠,只剩下嘉懋與相宜面對面的站在那裏。

“嘉懋,你怎麽過來了?”相宜只覺得這氣氛有些奇怪,嘉懋盯著她看的那神情實在專註,讓她不由自住將頭扭到了一旁,一只手攀住茶樹枝子看個不歇:“今兒才初八,你難道不是該在家裏陪著父母過春節?”

“我想見你。”嘉懋啞聲道:“我就是想見你。”

“可……”相宜臉上瞬間飛起了一塊紅雲:“可你父母怎麽會同意你到華陽來?”

“我偷偷溜出來的。”嘉懋走近了一步,那溫熱的氣息直直的撲到了相宜臉上:“我想見你,故此我溜了出來,就這樣簡單。”

“可是這怎麽可以?你父母親肯定會生氣,回去以後還不知道要吃多少教訓。”相宜低下了頭,只覺得一雙腿都有些站不穩——嘉懋就在身邊,她不擡頭也能感受到他專註的註視,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心慌意亂。

“他們生氣他們的,可我還是要做我該做的事情。”嘉懋一把捉住了相宜的手:“相宜,誰也不能阻止我來見你,我想做的事情,必然就要去做,不管旁人怎麽說,我都會做。”

“你這又是何苦!”相宜用力將他的手甩開,退後了兩步,努力的挺直了脊背,正視著一臉驚愕的嘉懋:“嘉懋,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更值得你去做,相比於到華陽來看我,你更應該做的是在家陪伴父母雙親,難道你這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了?”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:“大家都說江陵容家的子弟最守禮懂規矩,我看也不盡然。”

“相宜,你怎麽能這樣說!”嘉懋有幾分掛不住,憤憤不平的喊了起來:“我是為了來看你,才這般做的,你難道不理解我?”

相宜咬著牙齒道:“是,我不能理解,你不該是這樣一個糊塗人。”

“我糊塗?”嘉懋的火氣開始慢慢的躥了起來,他盯著相宜看了又看,最後重重的點了點頭:“是,我糊塗,我糊塗,我不該來華陽找你!”

他猛的轉過身子,撥開茶樹枝子,飛快的朝那小路走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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